硕士毕业后，我在养老院做护工
2010 年硕士毕业后，我在国内南方某地产公司从事采购工作 （笔者本科学医，硕士阶段投身数理统计专业了） ，虽然比不上头部销售们的年薪百万， 但是七七八八算下来每个月到手 3W 左右， 房子车子妻子儿子有「票子」的支撑，生活也算有滋有味。
可好景不长，正当我满怀希望坐等升职为采购主管时，等来的不是升职聘书，而是一纸 优化通知 。理由是集团受疫情影响，经营不善，需要优化队伍……
离职那天，拿着赔偿金走出公司大门。阳光照在身上，把影子拉得老长，却驱不散我的迷茫，暖不透口袋里渐渐变凉的钞票。
失业后
被推荐去做护理员
因为职场变故加上大环境影响，我在重新求职路上屡屡受阻：低不成高不就，积蓄花光，再算上各种「走关系」的支出，可谓是捉襟见肘。
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刻 ，曾经的供应商给我发来了一则护理员 （护工） 招聘通知。 说真的，我当时很生气，直接就把对方骂了一顿，说他在落井下石，并把他拉黑。
然而当我冷静下来，再细看招聘信息内容「男女不限，低于 50 岁，身体健康…… 综合月薪 1W-1.3W，五险一金 ……」招聘落款是市内某五星级颐养院。
我对着镜子数了数白发， 当时的我还不到四十， 黑龙江汉子的骨架子硬朗得很， 可银行卡里的数字比脸还干净： 妻子挑打折的肉菜，儿子的辅导班换成了电子资料，房贷车贷的催款信息压得我快透不过气。
于是，我在瞒着妻儿的情况下，「羞耻」地向颐养院投递了简历。
正式入职
我把硕士毕业证藏起来
记得面试的那个下午又是狂风又是暴雨，我穿着正装，坐在接待室等候着面试， 与我一起等待面试的还有五六位「大叔」「大妈」。 他们也许是出于好奇，也许是觉得我年轻就跟他们「抢饭碗」，他们看我眼神总带着一丝质疑，话语间夹带着不可思议。
面试官除了人力资源外，还有一位男性照护师主管， 不一样的是他头发斑白却总是洋溢着笑容，看起来是「挺会照顾人的」。 那天面试聊了很多，我也记不清了，唯一记得他问的一个问题：「你真的能胜任这份工作吗？」
在好胜心的驱动下，我嗷嗷说： 「肯定行啊！不就是照顾人，擦屎倒尿……」 也许因为这句带着血性的话起了作用，我成功入职了，岗位是助理照护师，通俗来说就是护工，而且没证的那种。
试用期一个月，五险一金正常交，转正前收入是 6000/月，月休 6 天，可以调休，其他时间直接住在了颐养院。我跟妻子说找到了份 「后勤管理」的工作， 收拾行李时，偷偷把硕士毕业证塞进了箱底。
刚入职捅出大篓子
扣 50 块工资还被疯狂 diss！
颐养院的老人们常说：「从前多风光，如今就有多磨人。」也许他们只是回忆当初，但是这话像针似的扎在我心上。
曾经在会议室里挥斥方遒的人，如今要蹲在床边给老人擦身倒尿， 夜里躺在员工宿舍的铁架床上，羞耻感总像潮水般涌上来。可转念想到妻儿的笑脸，又咬着牙爬起来。
正式上班的头 3 天，主管带着我熟悉各种流程及工作范围，并熟悉每一位老人家的生活习惯。我是助理照护师，不能单独给老人家进行操作，只是协助照护师们日常分餐，收拾居住环境，「运送」老人家到银发学堂、阅览室、音体室等进行活动，保证他们安全。
「这不小菜一碟吗？」我心想， 我堂堂一个研究生，正值壮年，我还照顾不好这群七老八十的？
次日，当我要自己去完成这些工作的时候，才知道，啪啪打脸有多疼。
颐养院是分餐制，每位老人家身体情况不同，所进食的饭菜种类、数量、软硬程度等都不一样：张大爷糖尿病要吃杂粮饭，李奶奶没牙得吃软食，王爷爷吞咽困难得用破壁机打成泥……
但却由于我的想当然和自以为是，整整一层楼的饭菜被我混淆了！
还好在送到老人家们手上前，主管瞄了一眼，发现了问题，全部撤回饭堂，重新分餐。 「优秀」的我啊直接被扣了 50 块，还被食堂大姨拿着饭勺敲着餐盘骂： 「年轻人做事怎么这么毛躁！老人家吃错东西是要出人命的！」
扣掉 50 块工资时，感觉比当年被老板裁员还难受。
不知不觉
我 「脱胎换骨」 了
日子在机械重复的劳作里，被拉得很长。每天给老人分餐、转运、收拾房间、倒屎倒尿，累得倒头就睡，连抱怨命运的力气都没有。 可奇怪的是，妻子说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了。
从前在酒桌上笑，眼角是僵的。现在跟她讲起张大爷教我下象棋、刘奶奶给我缝扣子的事，嘴角会自己翘起来。
我偷偷报了养老护理员资格考试，把当年应付考研的劲儿，全拿了出来。
理论考试时，那些关于老年痴呆症护理、压疮预防的知识， 竟比当年的考研专业知识还记牢 。实操考核那天，我给模拟老人翻身叩背的动作，被考官夸 「有股子心疼人的劲儿」。
拿到证书那天，我在颐养院的小花园里给妻子打视频，她看着我胸前的新工牌，突然就哭了。
成为正式照护师后，工作更复杂但是更有温度了。
给中风的牛大爷擦身时，他会用没力气的手拍拍我的胳膊； 陪失智王奶奶念叨她年轻时的事，她会把藏在口袋的糖塞给我； 帮退休教授整理书稿，他会一笔一划教我写毛笔字。
这些大多是离休干部、老企业家、退休教师的长者，肚子里装着比教科书还精彩的人生。
我给他们换尿不湿，他们教我看人生：干部退休的张大爷说 「权再大，钱再多，不如睡一觉睡到大天亮」。曾经职场女强人李奶奶讲 「争来斗去，不如有人给你端杯热水」。
工作是很脏，但是也很干净。 每日和屎尿屁打交道，但是却时刻被这群老人净化着心灵。
没有外面职场上的勾心斗角，更多的是和这群老宝贝的互动开心。
拿出考研的劲头考证
如今，真的幸福美满
如今的我入行养老行业也有 4 年， 工资涨到了一万出头，公积金按实发工资缴纳，每月竟能存下九成 （没有了应酬开销，没有了虚荣消费，如果我不抽烟，我应该能全部存下来，毕竟这里包吃包住还有工作服） ， 口袋里的钱反而比当年挣得更实在。
回头看看，我也感觉不可思议。
但是我确实也一直坚守着这岗位，依然每日围着这群老人家转，照顾吃喝拉撒睡，陪玩陪锻炼。
也许在一线养老护理员行业中，我算是高学历了， 但是在这条服务道路上，依旧有很多值得我去学习去探索的地方。
曾经，有位老人家问我后悔吗？其实说真的，刚入行的时候是挺嫌弃这份工作的，朋友问起时，我都不好意思被他们知道我是做护工去了。
但如今，我能够非常肯定地说，值得尝试！值得深耕！护理员不再只是单纯的伺候人，而是需要系统学习后施行整体服务。重点是护工的活儿，能把被岁月揉皱的心熨得平平整整。
职场里的勾心斗角、商场上的尔虞我诈，在这些历经沧桑的老人面前，都轻得像层灰，最多值得轻轻一拂。
策划：烫晚霞｜监制：Kiki
图源：soogif，视觉中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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